第5章
人群前方，有一个奋力挥舞着手中的笔，在粉丝们递来的本子上签下名字，累得满头大汗的女孩。
秦泗直愣愣地看着她，那种感觉......
亲切，又熟悉。
心里的酸甜苦辣一齐上涌，百味陈杂。
秦七汐，那就是他的女儿啊！
是她，错不了，一定错不了！
名字可以相同，但基因不可能一致，眼前这女孩，一部分与秦泗相似，一部分又与她妈妈如出一辙，怪不得那份亲切感如此强烈。
因为这就是血肉之情的联系。
秦现在十分肯定，这就是他多年未见的女儿，他曾在脑中幻想过无数个与女儿重逢时的场景，却唯独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。
20年，太漫长了。
当初他背上行囊离开时，女儿才仅仅两岁，还在妈妈的怀抱里嘟囔着听不清“爸爸”。
而如今却已是个亭亭玉立大姑娘了，甚至还很有出息地成为了大明星，有那么多人爱戴，那么多人喜欢和追捧，是那么多人心中的女神。
只可惜，她的成长缺少了父亲的陪伴，她的人生，是孤独的。
想到这里，秦泗心里的愧疚感变得格外浓烈，竟有些抑制不住眼角的泪。
“大明星来了？太好了！”
之前被偷拍的女孩突然踏步上前，一把抓住秦七汐的手。
“大明星，可以帮我宣传一下吗，让网友们帮帮我，我奶奶住院了需要手术费，我们家所有的积蓄都被那个贼给偷了，我听说网上可以众筹捐款，让大家帮帮我好吗？”
于是，她又将秦泗对她所做的“卑劣之事”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，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而这一幕也被林菁手里的手机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。
直播间里，已经有上千万网友同时在线了，此刻通过摄像机镜头看着现场的一切，也纷纷开始发声——
“太可怜了，遭受欺辱却不敢反抗，这该死的流氓！女同胞们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。”
“唉，奶奶的救命钱还被偷了，这一家人该怎么办呐？网友们都发发善心，帮她们搞个众筹吧。”
“说到底还是怪那可恶的流浪汉，就应该被抓起来关到老死！王八蛋赶紧道歉，把钱还回来！”
“偷老人的救命钱，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？这个社会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畜生，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！这种人留着只会给别人带来安全隐患，必须把他抓起来，严肃处理，加重刑罚！”
“把他行李箱打开，保护得那么好，钱肯定就在里面！”
“菁姐，把镜头对准那个流浪汉，让大伙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下流！”
林菁瞥了一眼直播间的弹幕，然后听话地把手机挪了挪，将镜头朝向里面的秦泗......
蓬乱的头发下，是一张写满了岁月沧凉的脸，从眉宇间依稀可以看出几分年轻时的俊逸。
不用想，这流浪汉当年也是小鲜肉一枚，只是不知经历了些什么，脸上由风沙刻下的痕迹十分明显。
“靠！他为什么这样盯着咱们汐汐看？”
“美女嘛，哪个男人不爱？”
“不对，他看汐汐的眼神不带一丝欲望，不像是男人看美女那种，反倒感觉有一种愧疚在里面。”
“他一个猥亵女生的人渣懂什么叫愧疚？这种人一辈子都在伤害他人，到死都不会愧疚！别让他看咱们汐汐，他的目光都是脏的！”
所有议论与咒骂声，都从秦泗耳边茫然飘过，他好像完全没听见一样，只是专心地看着前方那个女孩。
她应该认不出我吧？
秦泗心想，他离开的时候，秦七汐才两岁，自然记不得他的样子。如今20年过去了，他的模样发生了不小的变化，沙漠里的狂风也将他的脸吹得干裂，烈阳终日炙烤，皮肤变得焦黑，自然是没人认得出了。
和女儿见面，应该说一句怎样的开场白呢？
秦泗在心里不断盘算：是说一句“你都长这么大了”，还是为这20年的缺席道歉？
要不要再拥抱她一下？她会不会拒绝？
不行不行，我得去好好捯饬一下，不然该被女儿嫌弃了。
此刻他的内心，不知是喜悦还是担忧，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。
新世纪商城，礼品店。
群众和网友们的咒骂丝毫没有停歇，被偷拍的女孩也依旧蹲在地上嗷嗷大哭。
然而就在此时，林菁却注意到秦七汐的神情变得呆滞，像是失了魂一样向前走去。
“喂！汐汐，你怎么了？”
“汐汐......”
林菁用力在秦七汐耳边呼喊，伸出手在她眼前来回晃动，可秦七汐依旧丝毫没有反应，鬼使神差地往前走......
“菁姐，汐汐怎么了？你快拉住她啊，别让她过去！”
林菁见状，急忙拉住秦七汐的手，却被她用力挣脱了。
“靠！这叫花子会巫术，给咱们女神下咒了？”
“妈的，也是老子不在现场，不然非扬了他不可！”
“汐汐别去啊，那是个不要脸的人渣！”
三步，两步，一步......
直到和秦泗只有咫尺之隔，秦七汐才缓缓停下，原本温柔美丽的眼神，此刻却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寒意。
那是种仇恨的眼神。
这种恨，不是简单的厌恶，更像是埋在骨子里的深恶痛绝。
“你，为什么还没死？”
你为什么还没死？
这是什么问题，虽然他是个人渣，但也罪不至死吧？
难道说，女神和这叫花子之前认识？
此时此刻，秦七汐眼里的恨意变得愈发浓郁起来。
“走了就算了，还回来干嘛？”
20年了，她每每拿起妈妈的手机，呆呆地看着桌面背景上那个男人的老照片，就会开始思考，到底什么是爸爸？
是印在手机里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二维图像，还是别人辱骂她没人管教时用的叠词？
她曾经天真的以为，总有一天她的爸爸会和别人的爸爸一样，开着四个轮子的大车出现在幼儿园门口，在所有人羡慕的目光中，将她抱到天窗下的专属座位上。
而如今那个男人出现了，就在自己眼前，除了脸上多了几许皱纹和污垢，其他都和老照片上一模一样，和她心里的样子也大差不差。
虽然未曾见过，但这张脸，化成灰她也认得。
“小七......”
秦泗有些哽咽地喊了一声，但声音显得十分苍白无力。
“闭嘴！你不配叫我小七！”
秦七汐一句话，就像一千把尖刀插在秦泗心里，让他的愧疚再也无所遁形，开始盘旋直上，凝聚为眼角的泪。
“情况不对，朋友们，这个流浪汉和咱们女神的关系似乎不一般！”
“以我一双能识万物的钛合金狗眼来看，这家伙看汐汐的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爱意，一定是女神的渣男前任没跑了！”
“我看你那狗眼是真的狗，这邋里邋遢的流浪汉也配和咱美若天仙的汐汐女神处对象？脑子进水了吧你！”
“看那流浪汉年纪怎么也是女神她爹那一辈的。”
“对哦，他会不会就是女神的爸爸？咱们的岳父？”
“你新来的吗？女神明确表示过他没有父亲！”
这时，秦七汐突然停止了哭泣，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。
转过身，面对着林菁手里的镜头，她一字一句道：“这是我的父亲，秦泗。”